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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夜谈

    乐女们又唱了几曲,不知不觉夜色已晚。

    谢遥四周一看,谢迎、谢逸、谢遐三人各有心事,不住打量窗外。谢适双目略带困意,靠在椅子上发呆。

    终于,谢老太太说话了:“这姐妹几个怕是有些倦了,到底是孩子家,用完饭便困,给夫人告个罪,回房去吧。”

    五个女孩子起身告退。

    刚出花厅,谢迎就脚步飞快,不知所踪;谢逸往老太太所居院子的方向去了。而谢适和谢遐迫不及待打起了嘴仗,还不时要求谢遥评理。

    谢适强势尖刻,谢遐话里带刀。谢遥渐渐忍不下去,找到了机会,悄悄溜走。

    她进了一处偏厅,是给客人们临时吃茶歇息用的。就在这里找一间屋子略坐一下,等那两位走远了再出来吧。

    才坐了片刻,谢遥就听到有人开了隔壁房门。

    “哥哥难得回来,怎么不多住几日?”依稀是谢迎在说话。

    “还有几天就是书院的月考了,先生盯得紧,要我明日就赶回去温书。其实,要不是今天有平远侯世子和知府大人在席上,推脱不得,我都不想回来。”这个温和的少年声音,谢遥穿越过来后是第一次听到,想必就是长兄谢运了。

    “世子再怎么尊贵,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何必办得如此大阵仗?还不是继母撺掇着父亲,急着要拍那侯府母子的马屁?可笑得很。”谢迎一哼。

    “世子年纪虽小,却言行有度,不可等闲视之。”谢运耐心劝解,“妹妹怎么还是对继母颇有成见?我小时也曾怀疑过继母待我们不好,可是自从她花了力气去疏通关节,送我进了君山书院,我便解开心结了。我知道妹妹思念母亲,但逝者已矣。在继母跟前,纵不能像待亲母一样待她,面上也要过得去才是。”

    谢遥凝神细听,心想,这位长兄倒是懂事,跟他妹子颇有不同。

    谢迎恨恨道:“她倒是会收买人心,如今连你也向着她了?你去问问祖母,继母哪一日不顶撞她一两回?家中大半产业,祖母竟是插不下手去,全叫她大权独揽了!”

    “继母进门之前家中产业有多少?现如今产业有多少?继母带来的嫁妆又是多少?”谢运也抬高了声量,“我虽极少过问这些事务,也知道我们谢家若不是结了这门亲,断然没有今天的家业!”

    他停一停,放缓了语气:“妹妹如今长大了,也该好好思量,桩桩件件,到底是祖母占理,还是继母占理?从古至今,也没听说过谁家婆母占着儿媳陪嫁的产业。你从小在祖母身边长大,凡事多向着祖母,也是合情合理,但不能为此颠倒黑白。再过几年,妹妹便要嫁人,也要当家理事了。多去继母那里走走,学些经营道理,才是正事。”

    谢迎气结:“谁跟她学?我要嫁人也嫁读书君子,才不嫁给商户!”

    “商户又有什么?我们家何尝不是经商的?士农工商,各司其职,商人难道就低人一等?难道因为读了些书,便要忘本么?”谢运语重心长,“许多道理,我是到了书院后习得的。不管是读书,还是听老师教诲,或是听同辈谈论,里面都是学问。妹妹虽是闺阁女子,也万不可只坐在自己房中闲度时光。多去继母那里说说话儿,多随着她出去见识世面,哪怕是跟别的女孩儿们多相处些,都是好的。”

    谢遥听得入神,想不到这位哥哥竟如此通达,若有机会,倒是可以试着亲近些。

    却听谢迎悠悠地说:“哥哥是人大心大,不把祖母和我放在眼里了。我听说,继母对你的前程热心的很,居然还想帮你去跟书院山长的孙女议亲?难怪你——”

    “休要听人胡说,书院山长曾任翰林,虽告老还乡多年,那也是做过朝廷命官的。我家如何高攀得起?”谢运打断了妹妹的话,已有不悦。

    “你无心,那便好。祖母早就说了,要将她母家的侄孙女说给哥哥。这位甘家姐姐最是温柔贤良的,不像继母一样钻进钱眼儿里,也不像那山长的孙女儿一样目中无人。”

    谢运气得跺脚:“我与祖母说过多少次,这几年要专心准备科举,不想议亲!再者,那甘家小娘子我也见过,我不想说她有什么不是……总之,就是没有缘分,不必再提!”

    谢遥点点头,不肯在背后议论女孩子,足见这位哥哥是个君子。

    谢迎也快哭出声来:“哥哥怎么半点不为我们着想?这些年祖母和我在家中快要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整个谢家大半倒姓了余!原指望着你大了,在父亲面前有些份量,能帮着说上话。结果倒好,你成了继母的好儿子了!她又不是没有亲生儿子,能真心对你?”

    谢运努力平息怒气:“继母心里怎么想,且不去论它。我只知道,这几年府中送到书院的束脩从未迟过一天。每季给我做的衣裳鞋袜穿都穿不过来。府里做了新鲜吃食,总会遣人送到我手里,连同窗好友们都有份儿……这些事情,难道是祖母做的吗?是妹妹做的吗?”

    谢遥暗自佩服余氏,不管是府外的继子,还是府内的庶女,她都能照顾周全。放在哪家,这都是极好的主母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讨不到谢老太太的喜欢,真是人心难测。

    谢迎的声量小了许多:“哥哥怎能分辨她是不是虚情假意?反正钱都在她手里,做做人情面子,多简单的。”

    “只要她做了,我便领情。”谢运已经不太想继续这场谈话了,“妹妹离及笄就差两年了,早该明白事理。祖母的话,也不可尽听尽信。你且在家安分度日,哥哥自会好好苦读,早日挣个功名回来,也好告慰母亲在天之灵。”

    提到生母,谢迎也柔和了几分:“哥哥多保重身体。你出息了,我的日子也好过……”

    兄妹二人开了门离去。谢遥凑在门缝处一看,走在谢迎身边的是一个穿着月白色锦袍的瘦高少年。

    四周安静了,谢遥也理一理衣服,离开偏厅,向梳红阁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