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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64章

    屋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冻住了,死一样的寂静。

    谢景明慢慢收回停在半空的手,一字一句道:“收回你的话。”

    他不敢。

    顾春和苦笑着,眼里莹莹闪着泪光,“果然在骗我。”

    谢景明铁青着脸,“你在拿刀子扎我的心。”

    “我只想听实话。有很多事我觉得不对劲,朦朦胧胧的,眼前总有个雾团似的看不清楚,今天方得了一阵风。明明托你寻我爹在先,为什么兰妈妈的回信都有了,你还没有消息?”

    没有得到他任何回应,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

    那就是有意瞒着她。

    顾春和闭闭眼,又问,“我爹先前托人捎信,捎信的人说交给门房了,为什么我一封也没见到?那信……是不是你截下了?”

    谢景明错开她的目光,一言不发。

    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顾春和眼前升起一团白雾,泪水蒙住了眼睛,也哽住了喉咙,一时竟开不了腔。

    她相信这个男人是喜欢她的,不然也不会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誓言就害怕了,可喜欢,就可以擅自截停她的信?

    在那些难捱的日子,面对众人的刁难和白眼,明里暗里的各种流言,她全凭着对爹爹的思念才能熬过来!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是多么想念爹爹?

    那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封家书,那是她唯一的亲人,是她于黑暗中的一束光!

    “为什么?”顾春和颤着声问,“为什么!”

    谢景明终于开口,“你一心想着和你父亲团聚,好离开国公府,离开京城,我怎能让你走?”

    竟是这个理由!

    终归是云端之上的摄政王啊,习惯居高临下俯瞰世界,他的喜欢,或许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傲慢。

    她很想叫他多尊重自己一些,然而看看身上,穿的戴的,吃的用的,都是王府给的,有一样是从顾家带来的吗?

    没有!

    曹柔说的对,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顾春和深吸口气,将所有的悲声藏在喉中:现在不是为自己哀鸣的时候。

    她的思路出奇地清晰起来,“我爹信上说,王家家主对他极为器重,还让府里的小公子拜他为师,为何他们会突然翻脸?”

    谢景明呼吸停滞了一下,罕见地有些着慌:“早和你说过了,因为北辽使臣团从中作梗。”

    “出卖功臣,王家会背上不仁不义的恶名,我特意问过韩公子,王家格外注重名声,在河东路风评很好——不然我爹也不会想去投奔他家。”

    顾春和走近一步,“是什么让王家宁肯毁了声誉,也要借辽人之手杀我爹?如果是为了和谈,那简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王家不会做赔本买卖。而且北辽是战败者,何来的底气在大周地盘上为非作歹?你,有没有做过手脚?”

    谢景明颇为意外地看着她,这个曾经怯弱得在他面前不敢抬头的小姑娘,如今也敢质问他了。

    究竟是坏事,还是好事?

    可有些事始终无法回避,一旦做了,总有蛛丝马迹可寻。她已经起了疑心,花些时间,会慢慢打听出来的

    再遮掩下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他分明不信鬼神,不信报应,但一想到她方才让自己起的誓言,他就心惊肉跳,不得安宁。

    谢景明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哑着声音道:“顾先生和王家关系甚笃,我不能让他站在我的对立面,他日与我为敌。我的人暗中向王家‘告密’,英国公早在一年前就投靠我了。王家再听说你在国公府,自然会怀疑你父亲的动机。”

    “北辽人生性好勇斗狠,喝酒时挑拨几句,就激得他们要和大周叫板。偏巧那时,我接连做掉了李家、廖家,拔了谢元佑近三分之一的暗桩,他也着实恼火,憋着一口气要和谈成功。所有的事都赶在一起,就……”

    看着她愈发苍白的脸色,谢景明不由止住了话头。

    “你怎么敢?怎么敢!河东是王家的地盘,你挑拨王家和我爹反目,考虑过我爹的境遇吗?”

    “我没想到他为了五百辽人不肯走,当时我的人都到他家门口了。”

    “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顾春和挣开他的手,“我……我爹现在怎样,还活着吗?”

    谢景明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

    “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一个月前,行船遇险,你父亲和曹国斌几人落水,一直没有找到。”

    顾春和身子晃了晃,眼中的光彩一点点暗了下去。

    该恨他吗?

    顾春和不知道,或许更该痛恨自己,如果不是她任性,非要母亲去买银簪子,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如果不是她生成这幅样子,惹得这些人一个两个都惦记她,娘会好好的,爹也好好的。

    自责和悲愤煎熬着顾春和,胸口疼得厉害,几乎要炸开了,她不得不用力捶了两下,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哭喊。

    爹——!

    嘶哑的,带着血的声音,像是从一个濒临溺死的人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

    轰隆隆,外面暴雨如注,跳跃的闪电愤怒地撕扯乌云,将暗黢黢的苍穹照得一片血红。

    她跌跌撞撞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