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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四十九章

    那封信写得很简单。

    阿楚将简帛摊开,上面只有两个潦草的大字:

    皇甫。

    和郭嘉相处了大半年,阿楚深知他绝不会言之无故。“皇甫”这两个字既然出现在了这张回信上,就绝无可能只是让她“拜访皇甫嵩”那么简单。

    协战这么久,以郭嘉的洞察力,对皇甫嵩应当已经有了不浅的了解。

    皇甫嵩是典型的汉室忠臣——根据历史的记载,就在这两年,镇压黄巾主力后威震天下的时候,有汉阳人劝他把握机会,南面称制,他毅然拒绝。此后作战返京,沿途发现宦官房屋规模不合仪制,上报朝廷后反被陷害,战功尽失便罢,还遭到贬谪。

    这样一个刚直到有些迂腐的人,怎么会为了她那些事去质疑大汉天子的决策呢?

    “既然如此,郭先生究竟是什么意思?”

    高玥坐在她对面,从桌案上捻起一块蔡氏出品的胡瓜红豆糕,慢吞吞地咬了一口,抬头问。

    “我想,应当是西凉的战事。”阿楚皱起眉回忆,“十月底传来消息,说西北羌乱,只是那时朝中还忙于镇压叛军,无暇顾及。现在……”

    现在羌乱愈演愈烈,西北的先零羌等外部已经杀了金城太守陈懿,又大破凉州刺史左昌,大有进军南部长安的意思。

    高玥一点即通:“郭先生认为,皇甫将军之后会被派往西凉平叛?”

    “我朝羌人之患由来已久,从最早的羌人起义算,已经快八十年了。

    羌人骁勇,且一年比一年狡猾,如今海内不稳,他们趁虚而入,就连护羌校尉都被杀害了。”

    她说到这里,忽然抬起眼,实现绕过屋内摆设,直直投向了窗外纷飞的大雪:

    “皇甫嵩因为平定黄巾叛乱而声威大震,四海八方无人不知,陛下或许害怕了,才想让他去凉州。”

    “……”

    高玥无言。

    她先前是宦官养女,现在是杂号将军,眼中只有习武练兵,对朝堂的尔虞我诈无甚了解。她这些年始终跟在阿楚身后,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学会揣测这些政客的心理,看着眼前那张淡然的少女面庞,一时无话可说。

    房间一时陷入沉默,只余下铜盆里的火还在噼啪作响,秦楚摇摇头,将帛书揉成一团又摊开,从木榻上站起来:

    “奉孝想让我跟着皇甫将军去西凉。只要远离雒阳,我的身份就不是问题,再攒几年军功,陛下就不能再逃避对我的‘定义’了。”

    她说着,微微弯腰,将写着“皇甫”二字的信简点燃,看着它从尾端开始化作灰烬。

    迂腐而充满偏见的王朝终将消亡,任何矛盾都可能成为点燃它的火星,她只需要等待就够了。

    高玥见她起身,也放下手中的糕点,跟着站起来,行军途中培养出来的默契使她很快察觉到主公的意图,她问:

    “您要出门吗?是去拜访皇甫嵩将军?”

    阿楚笑了一下,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她摇摇头,对高玥扬了扬手中斜头歪脑的猫头梅花簪:“我去给奉孝送谢礼。”

    秦楚这辈子,双手都只习惯提剑拿枪,对刺绣雕刻等活计敬而远之。要她拿两米长的枪在雪地里画个猪八戒都好说,可是一拿起小刀,雕出来的成品便鼻塌嘴歪,实在是有点抽象了。

    高玥:“……”

    接受过现代美术教育的21世纪人类显然有一套独特的审美,她对自己双手的灵巧程度似乎有一种盲目的自信,自若地将这发簪揣进袖口,又提了坛葡萄酒,便坐上了去步广里的马车。

    阿楚今日难得脱下了武士惯穿的短衣长绔,换了件厚重的绯色交输裙,又在外头套了件红斗篷,乍一看,真是喜庆得很。

    郭嘉从认识她那天起,就没看见过阿楚的女子打扮。他披着裘衣出来,拉开大门便看到一身赤色的阿楚,显然愣了一下。

    他先是心道:“这是谁?”

    待细细打量,才发现是自己的上司,便立刻侧身迎她入门,手又不自觉地摸上了鼻子,暗忖道:“难道最近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喜事吗?”

    好像没有吧?

    阿楚跟着郭嘉走了两步,看到典韦还在院子里舞他的双戟——据郭嘉说,他回了雒阳后觉得无事可做,没有士兵操练,就只能折腾自己,每天鸡鸣而起扰人清梦,恨不得把奋斗二字刻在脑门上。

    阿楚见典韦似乎有话要和郭嘉说,便打了招呼,先一步进了书房。

    她解下斗篷,毫不客气地将火盆拉到榻边,伸出手取暖。

    郭嘉一拉开门,便看到她的安闲模样,不由笑了。作为暂时住民,他也只好客随主便地给她倒了杯茶,看着热气腾起来,才推到她面前:

    “主公不是打算开春前闭门不出的吗?怎么今日想起来嘉这里了?”

    阿楚若无其事地绕过“闭门不出”这个倒霉话题,也笑眯眯地说:“来给奉孝送礼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