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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第九十六章

    天子欲立伏氏女为后。

    消息传下来的那天,反应最大的不是世家门阀,而是掌管国库的大司农——据说他接下圣旨时,脸比城郊菜地里的韭菜都绿,站起身时膝盖都在打颤。

    如今雒阳不比以往,穷得叮当响。先是灵帝国丧,少帝登基,又是火烧北宫,之后还有董卓横行,零零总总耗费了大量金银,国库比刘辩的身子骨都要虚。

    大司农如丧考妣地窝在农监里三天没出门,一个劲地翻着记录收支的竹简,手下几个副官算了又算,终于在第四天的时候交出了凿凿二字:

    ——没钱。

    刘辩:“……”

    然而东汉的红白喜事一贯是要大操大办的,皇家之事更不容怠慢。何况秦楚与伏氏的地位摆在那里,皇帝孱弱无力,不得不仰人鼻息,既然想借外戚之力收拢中央权力,自然也要拿出诚意。

    要钱,就得先集权;可是要集权,还得先拿钱拉拢人。

    刘辩跟大司农扯皮推诿了几天,回回只有“没钱”两字当做答案,实在没辙,迫不得已下,还是与几个影不太正的世家做了交易,依着先帝“卖官”的做法,提拔一堆乱七八糟的人上去,总算凑齐了两万斤黄金。

    依照“六礼”的帝后婚仪,黄金两万斤得是迎娶皇后的聘礼基础,交出这笔高昂费用之后,才能开始考虑其他事宜。

    除了羊雁鱼鹿等所谓的“聘礼三十物”,还要准备束帛、玉璧、车马等奢侈昂贵的彩礼。这一番针头削铁后,莫说伤筋动骨,就算是高坐明堂的刘辩都觉得身心俱疲,差不多要倾家荡产了。

    至于这刮骨抽筋的聘礼,也理所应当地进了城北大将军府。

    “身外之物对我来说没什么用。”

    秦楚刚刚打发完运送聘礼的御林军,上前看了看,收纳聘礼的梨花木箱已经叠了三五层了。

    她从里头摸出一把镶了石榴红玉的银剑,抽出来看了两眼,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往孙策手里一扔:

    “喏,这应该是阿策喜欢的——这些东西我本来不想收,可送到城北还是城东,实在是件要紧事。”

    孙策慌忙托住剑,没听懂她的意思,愣愣地回了一句:

    “为什么必须收?”

    郭嘉摇摇羽扇,慢悠悠地晃过来,拖着声音替主公答了:“因为聘礼进的是大将军府还是不其侯府,关系到做主的人是谁。”

    他说着,抻起头往箱里看了两眼,又很是失望地收回目光,感叹了一声:

    “唉,居然没有鹅毛扇。”

    孙策握着红玉剑低头思索,到底没琢磨出来什么什么叫“做主的人”,于是很好脾气地接了郭嘉一句:

    “军师想要的话,我可以去山上捉野雉给你做。”

    “……不必了,”郭嘉眼皮一跳,“我也不是很缺扇子。”

    不管怎么说,来自皇家的金银财帛还是堆满了大将军府的仓库。

    聘礼中最光鲜的部分被陆陆续续地赏予了府中属臣,剩下那些,则分批被运往了徐/州,成了发展东武的重要资源。

    正如郭嘉所说的,聘礼去向决定了“外戚派”的中心人物——伏完虽也拜了辅国将军,却常闭门谢客,装聋作哑,因而雒阳诸官也就默认了“有事往大将军府”的规则,也渐渐习惯了认秦楚为外戚之首。

    与此同时,南方的袁术虽挟了陈留王,却再没掀起什么水花。

    据驻于徐/州的暗卫所说,袁术正在私下写信与各方诸侯交易,意图效仿袁绍,组成另外一支南方联军。

    郭嘉听到消息时难得失态,目瞪口呆地盯着报信的暗卫,沉默良久,才真诚地提出了疑问:

    “袁公路疯了?”

    ……他兄长袁绍有诛杀宦官、反抗董卓的义举在身,声名很是远扬了一阵。可袁术这被中央明拔暗贬、终日混在世家堆里结党的大少爷,又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功绩在身上呢?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而事不成。即便如今王朝风雨飘摇、似至迟暮,但只要礼乐没有彻底崩坏,天下人终究是要看“名”的。

    哪怕刘辩没敢与他撕破脸,将“袁公路夺走陈留王”一事昭告天下,可一个州刺史,新上任时带了个雒阳来的藩王,这背后的意思,又有几个人真的看不懂呢?

    因此,不出所料地,袁公路招募乡勇、拉拢诸侯的道路走得并不很顺畅。

    从汉臣的角度来说,袁术挟陈留王而割据一州,是把“狼子野心”写在了脸上;从墙头草的角度来说……他起家晚了太多,比不过北方袁绍。

    在袁术兢兢业业打地基的时候,袁绍也慷慨激昂地送上(由陈琳书写的)密信,痛斥嫡弟不臣,婉转地向今上表达了一个意思:

    袁术自己作死,您去找他麻烦吧,别来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