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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好心人

    场地设置在仁城,在方濯小时候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曾经问出过“人城之所以叫人城是不是因为里面只有人没有其他的东西”这样的问题。当然仁城里面不可能只有人的,城主就能亲自现身说法出来表示自己还有一只鸟。那鸟儿蹲在城主的肩上,扇动着翠绿色的翅膀,歪着脑袋看着面前的众人,尖尖的喙随着脑袋上下跳动着,一双眼睛明亮亮地闪。

    魏涯山是掌门,不可能亲自带队而来,长老们也不能因为一场擂台赛就都离开振鹭山,所以跟着的长老只有云婳婉、柳轻绮和叶云盏,其中两个小的,爱玩爱闹,一个年纪稍长些,成熟稳重,符合擂台赛的整体气氛,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内门弟子们倒是差不多都来了,除了几个身体不适或者是外出有任务在身的,多数都随队而来。这一年一度的英雄擂虽然只是一场友谊擂台赛,但是已经举办数年,其地位和名声在修真界中早已不容小觑,一到初秋时节,整个修真界的目光就都会分一半投向这英雄擂:早在英雄擂举办时间七个月前,就先得各城提交报名表,争夺该地举办英雄擂的资格,修真界所有登记在册的门派都有一次投票权,觉得哪个城市适合举办英雄擂,就将这一票投给谁。

    所以,为了争夺英雄擂的举办资格,各城城主几乎都练就了一口好口才:他们为了拉票,得到各大门派前行走游说,在城池之前摆下台子,站上去进行一番有关英雄擂的见解的概述,或者是对已经完成了一半的英雄擂的举办模式而进行美好展望。谁口才好,说动了人给他投票,谁就赢了。故而历年英雄擂是修真界新秀们的舞台,可英雄擂前所有的准备时间都是属于各城城主以及其背后智囊的。所谓文武双全、两方平衡,便指的是这个道理,在准备参加英雄擂的诸位少侠们正跃跃欲试的时候,城主们已经明枪暗箭隔墙有耳得进行了数场公共辩论赛了。

    此次争夺到英雄擂举办资格的幸运城池正是仁城。仁城城主长了慈悲和蔼的脸,蓄了一口大白胡子,见了云婳婉,就先拄着杖在原地颤颤巍巍地把人往里请。他那是一根雕了蛇头的拐杖,但可能因为起来得太急,又老眼昏花,直接将拐杖拿倒了。自己还乐呵呵地一步一滑地上前来,拉了云婳婉的手,笑呵呵地说道:

    “又来啦?婉姑娘,可好久没见了,你爹娘都想你,可怜天下父母心呀。”

    云婳婉便笑一笑,将手从老人掌中抽出来。这仁城城主看着老,可别忘了这次的英雄擂举办资格就是他拄着这根蛇头拐杖,一个唾沫一个唾沫硬生生砸出来的。当然也不排除有他年龄上的红利——比如借着自己这贼能活的属性,随便颤颤巍巍喊两声,就能吓倒一批人。方濯笑得简直要钻到床底下。他蹲在地上,手里还扶着包裹,手舞足蹈地跟柳轻绮描述:

    “你想想,城主都这个年纪了,那不得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不是这些城主里活得最久的吗?不是说都上什么什么记录了,反正我觉得想超越他有点困难。他,往那一站,把拐杖往地上一敲,晃两下身子,人家就得吓得发抖。晚辈们就得上去说,老前辈,您要说什么?然后他说,”

    方濯清了清嗓子,弓起身来,伛偻着脊背,学着那老人的模样,眯着眼睛说:“‘咳咳,你们都不用管我,都下去!老朽就一件事,这英雄擂今年在我仁城办,大家有没有不同意的?’”

    他学得像,自己刚说完,就忍不住大笑起来。那声音真像他当场长出来三缕胡子。柳轻绮也坐在床上笑个不停,他拿起枕头,朝着方濯的方向砸过去,笑道:“你小点声,叫人家城主的人听见了,今晚就把你的名字从名单上划走。”

    “谁稀罕参加他这个英雄擂啊,”方濯笑着说,“哎哟哟,真不要脸。上去就摸人家女子的手!”

    “婳婉师姐跟他是旧交,她的父母好像跟这城主有点关系,”柳轻绮说,“不过上去就拉手确实是有点冒犯。”

    “有关系也不能这么做,我和你也有关系,我能见面就抱你妹妹吗?不能,除非你妹妹刚出生还不会走路。”

    方濯接着低头收拾东西,手指卷着包裹的边缘,轻轻一搭,便将上面的活扣打开了。仁城对待这次英雄擂确实是十分上心,非但提早给这群参赛者修了新的客栈不说,还安排了各自的房间,两人一间,甚至还弄了点纪念品放在床头上。原本是柳轻绮和叶云盏一间,但柳轻绮嫌他晚上闹得自己睡不着觉,也没吭声,只偷梁换柱了一把,跟客栈小二单独说了这事,故而当叶云盏喜气洋洋地抱着包裹跑到柳轻绮门前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个不速之客等着了。

    叶云盏瞪起眼睛来:“你在这干嘛?”

    “我?”方濯这辈子最得意洋洋的时刻可能就是现在。他抱着胳膊,倚靠在门边,耀武扬威地看着叶云盏,“这是我的房间,你来干嘛?”

    叶云盏斩钉截铁地说:“走错了。”

    他后退两步,看了一眼门上的标牌,又看了眼手里的钥匙,疑惑地离开了门前。过了一阵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样东西,那店小二,穿了一身褐色短打,伸着半个脖子,被叶云盏提溜在手里,还没搞清楚状况。

    “少、少侠……”小二小心翼翼地开口,“您提着我干嘛?”

    “我找你问个仔细,”叶云盏估计已经得到了答案,瞪着眼有点委屈,“明明安排的这就是我的屋子,怎么给这个人了?”

    小二看看左,看看右。

    “两位少侠不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

    方濯和叶云盏同时开口,又同时瞪了对方一眼。叶云盏说:“没启程的时候就说好了我在这间屋子住,我都跟我师兄提前商量好了,他来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强闯民宅吗?”

    “这算什么民宅啊,这是客栈,这位少侠,钥匙上写着是哪个门号就是哪个门号,这道理你该不会不懂吧。”方濯从腰里掏出钥匙来,他就等着这个呢。

    他轻描淡写地说:“你自己看看,是不是这个门,是不是这个号?”

    叶云盏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方濯瞥了他一眼,将钥匙塞回怀里。小二已经趁此机会偷偷跑了,叶云盏的目光看起来要吃人。他说:“我已经跟我师兄说好了,就是我和他住,你干什么突然跑出来?你不是和安之住吗?”

    “我是本来和安之住,可是天算不如人算,”方濯哼哼笑了一声,下巴往里屋扬扬,得意极了,“有人他不让啊。”

    “谁不让啊?”

    “你的好师兄,我的好师尊。不然还能有谁?”

    叶云盏的眼神突然一下子变得十分微妙起来。

    “你瞎说吧。”

    “我怎么瞎说了?不信你去问他。”

    “他能跟你睡?方濯,你疯了,”叶云盏说,“他晚上睡觉可一点也不老实,拳打脚踢的还爱揍人,方濯,你要是真和他睡,真的,第二天保管得缺条胳膊缺条腿。”

    “啊?”

    叶云盏说得有鼻子有眼,分外坚决,甚至还冲他眨了眨眼。方濯自己愣了一下,忍不住回想了一番之前同柳轻绮同住一间屋子时的场景,说道:“你记错了吧,师尊他睡觉挺安静的啊,一晚上躺在那儿连动都不动一下的,睡觉的时候啥样起来还啥样。”

    “是吗?”叶云盏的脸折皱了一圈,“你又没跟他睡过,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没跟他睡过啊?我都跟他睡过好多次了。”

    “你怎么和他睡过好多次了?”

    “每次出任务啊,”方濯说,“出任务,我们就一起睡。在外面几个晚上,我们就睡几个晚上。我当然和他睡过。怎么了?”

    叶云盏抱着包裹,突然闭了嘴。针锋相对的人一安静下来便意味着幺蛾子即将产生,方濯只看了他一眼,就立即警觉起来。他心里隐隐有着些许不好的预感:“你看我干什么?”

    叶云盏的目光上下浮动了一阵,将方濯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似的,露出了某种极为陌生的神情。那种神情叫“敬佩”,这是完全不可能出现在叶云盏脸上的,更遑论对方是方濯。故而这种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便会使得事件的性质骤然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方濯头皮已经被他盯麻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

    叶云盏眯着眼睛,声音十分厚重:“敬佩。我敬佩你。”

    “你敬佩我?”方濯战术后仰,“是‘呸’吧,径呸,径直过来呸我。是这个意思吗?”

    “你是个神经病,”叶云盏翻了个白眼,表情却还是很庄重,“但是不妨碍我敬佩你。”

    方濯抿起嘴唇,谨慎地看着他。叶云盏慢吞吞地说:“你和我师兄睡过,这点让我觉得很敬佩。”

    “很什么?很……”

    方濯总算是回过味来了。

    他的脸啪地一下涨红了两分,其中有一分大概是被气的,怒道:“叶云盏!”

    “你自己亲口说的!还说了好多遍!”叶云盏哇哇乱叫,“玩不起,玩不起!”

    “哪有你这么玩的!”方濯十分气恼、恼羞成怒、怒不可遏,“你诈我!”

    “上当是因为你自己傻!”

    “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