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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修改时间8.1)

    一场梦醒,庄无己其实还能记得的东西不多,脑海里只留下几个零碎的场景沉沉浮浮: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神殿顶,沉睡时窗外隐约传来的折枝声,小池塘里下沉的石子,昏暗房内那双耀眼的赤金色眼睛,眼底藏着些许难解的情愫仅剩的片段毫无逻辑地在他记忆里穿梭,让人愈发迷惑。

    只要庄无己愿意,他很快就能找回那场长达两日的梦境。可不知为何,他却在回忆起梦境中零碎的场景时,罕见得品出了一点怅然若失的味道。虽然梦里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憎,但他就是毫无理由地觉得,还不到时候。好在他习惯了冷脸,纵然心里有万般茫然,面上也不显,只是合着眼睛修行,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骊越支颐,侧着头看榻上端坐,面色柔和的庄无己。既已定下了启程时间,庄无己又并不在意“斛斯山人”方才恶劣的行径,他只不过放了点血,没有什么立场再劝他改道。

    未时,二人收拾好行囊,准时上路。在客栈门口恰好遇见一帮孩子拿着木棍追追打打,骊越心下一动,便把怀里那堆小玩意去了妖气,一件不留全散了出去。那群孩子看似吵闹,却意外地很有礼貌,个头最高的那个站出来领了那堆小玩意儿,学着戏文里的样子,冲骊越笨拙地行了个礼。觑见骊越惨白的面色,又颇为乖巧地补了一句:“大哥哥这么善良,病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这小孩似乎还是个大人物,没等骊越开口,一窝小孩全部开始嚷嚷着应和。

    骊越想反驳,但顶着一张病秧子脸,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换一张皮,只好绿着脸,含糊地应了几声,低声催庄无己快走。身后那位却还在热心地嚷嚷:“大哥哥,我家邻居就是个郎中,那老神医治病可厉害啦,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

    骊越有些仓皇地摆摆手,突然听见身旁那人很轻地笑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骊越的错觉,他总感觉庄无己睡了两天之后,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对劲。

    于是骊越边落荒而逃,边小声问道:“你刚刚是不是笑了?”

    本以为庄无己不会搭理他,没想到那人也学着他的样子,小声答道:“是啊。”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骊越仔细思考,绞尽脑汁才想到了一个最匪夷所思的可能:“你,是不是醉了?”庄无己这两天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问题只可能出现在他的血上。yín/欲已解,剩下的,便只有掺杂在他血里的那一壶桃花笑了。

    两天,不够解斛斯山人嘴里“酒劲散得很快”的桃花笑。骊越又打量了庄无己片刻,终于发现了他的违和之处:庄无己虽然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可那张脸却比平时柔和了很多——先前在房里,骊越还以为是错觉。不仅如此,说话也不是硬邦邦冷冰冰的调子,甚至还会被逗笑,怎么看都比清醒时更像个正常人,正常得让骊越甚至生出了“就让他一直这么醉着”的诡异想法。

    首先还是要确认一下正事。骊越见他这幅好脾气的模样,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胳膊:“庄哥哥,还记得去终南山的路吗?”

    “记得,你跟着我走就是。”庄无己果然脾气很好,并没有对自己突然多了个便宜弟弟表示疑惑,非常自然地接受了这个身份,“跟紧一点,别走丢了。”

    骊越发现庄无己真是神乎其神,每次都能无意间在他尴尬的时候弄出点什么岔子,好让他能马上放下面子,继续毫无顾忌地撩闲。

    西河郡的确离终南山已经不远,即使骊越一路上仗着庄无己酒劲没过,要这个要那个又买了一大堆东西,耽误了不少时间,二人也还是刚入酉时便到达了终南山地界,隔了几里就能看见迷毂和祝馀在向他们这边招手。这次二人穿得倒是十分正常,祝馀身着藕粉色襦裙,头上还是惯例顶了两个包子;迷毂则是一身青绿色衣袍,以木枝束发,颈侧一大片梅花状的胎记微微透出莹白的光,仿佛随时都会化作一朵红梅飘落而下。

    “果然只要离了斛斯,人人都能好好过日子。”骊越不禁感慨道。

    迷毂见二人走近,拉着祝馀恭恭敬敬行礼。出乎他意料的是,庄无己竟也简单回了个礼,朝着他笑了笑:“迷毂,有劳。”迷毂短短几日,也不知从哪学了些人情世故,不再是先前那般直眉楞眼的模样,虽然讶异,口中却没多说什么,尽职尽责把二人带到斛斯山人的小院落里,便进屋准备茶具了。

    “这样一看,你哥哥可真的比你聪明多了。”庄无己逗祝馀。祝馀从小看他板着一张脸,比师父反而更像长辈,怕他已经成了种本能,如今突然听那人笑着冲她说了句玩笑话,瞪着一双眼睛呆立当场,连反驳的话也忘了该怎么说,回过神来突然咋咋呼呼冲进内室,以一种即使骊越站在屋外也能听清的声音跟迷毂说悄悄话:“哥哥,庄仙人今天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他居然冲我笑,还逗我玩!”

    迷毂果然比祝馀沉稳许多,骊越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看到祝馀很快又跑了出来,脸上已经恢复惯常的娇憨,缠着一看脾气就非常好的骊越问东问西。骊越倒是不讨厌祝馀这样的小姑娘,也乐得有人听自己讲故事说大话,没多久就和祝馀打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