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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郊野外

    两人走到一处槐树荫下,那年长都尉道:“兄弟有什么话说?”荆明易道:“钟兄弟初出门府,一派天真,少知世经验,兄弟需时时提携着便是。”都尉点头道:“这个不消说,兄弟理会得。”荆明易又低声道:“鄙寒舍自东,七八丈余地,有一棵杨柳树。兄弟拿个锄头,在杨柳下深挖几尺,下面有个木箱子,箱中有些许钱财,兄弟取一半,余下分给众兄弟便是。”

    都尉吃了一惊,道:“我不要罢,皆分给众兄弟好了。”荆明易笑道:“钟兄弟送我钱财,我知他家大业大,故而收下。兄弟你家中尚有老母,我如何肯白受你这金叶子?拿着罢。”又说道:“我那箱子里还另有物什,兄弟与钟灵秀兄弟好好参详,切不可轻与他人。切记!切记!”当下两人惜别,荆明易自去不提。

    再说那顾鱼儿又羞又愧,弃了一众师兄弟,独自纵马奔还。她乘骑的红马儿乃是千里良驹,眨眼间已不知跑了多少里。可她初涉江湖,不熟悉路径,先前只顾奔走,不多时已走岔了路。

    将近傍晚,顾鱼儿纵马来到一荒野之地,只见此处荒草遍生,不见树木,不闻人迹,阴气森森,诡异非常,偶有一两只乌鸦飞过,发出几声嘎嘎鸣叫,那红马儿间或发出一两声不安的厮鸣。

    顾鱼儿紧紧衣袖,不敢停下,挥马便走。行至六七里,景色无有变化,顾鱼儿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凉意。又走了二里地,忽见远远的山坡下约有数十间草屋,傍着溪边,柳树上挑出个酒帘。顾鱼儿心下甚喜,纵马奔去。

    那酒馆近在眼前,顾鱼儿却行了半个时辰,依旧够不着边儿。顾鱼儿心下烦闷,眼看着山岭上有个背柴的粗糙汉子,她下马牵绳,走到那樵夫面前,问道:“大哥,借问那前面酒馆还有几里路?”那樵夫打眼瞧瞧她,笑道:“你这小姑娘倒也知礼,那可不是近在眼前么?”顾鱼儿抬眼一望,那酒馆果然近在眼前,也嘻嘻笑道:“是小妹走昏了头,大哥莫怪。”樵夫摆摆手,走下坡去。

    顾鱼儿牵着马匹,就要走到那酒馆去。谁知这红马儿却原地徘徊,不肯近前。顾鱼儿不敢使劲拉马缰绳,怕坏了马儿。她抚摸着马鬓,柔声道:“你可是不嫌累么?可我是凡人躯体,不比你这千里之姿,咱们歇歇再走罢。”红马儿似听懂了主人说话,任由顾鱼儿拉着,只是不住打着响鼻。

    顾鱼儿走到酒馆跟前,见为头一株大树,上面枯藤缠着,树后一间屋子,屋前门槛闪出一个妇人,穿着绿纱衣裳,头上着个金钗子,见了顾鱼儿,先吃了一惊,道:“你是怎么来的?”顾鱼儿微笑道:“大姐说话恁地笑人,我可不是不能来么?”

    那妇人见她从容有态,笑道:“我这专招待负心汉子,黄花闺女是不应的。”顾鱼儿道:“这可不是烟花之地?”那妇人道:“这倒不是。”顾鱼儿道:“那姐姐且容我暂歇一晚,我明儿便走。”那妇人犹犹豫豫,半晌道:“好罢。”

    顾鱼儿将马牵在门前,系了缰绳,随着那妇人走过三五房间,转过一个路口,看到一个店伙计正在整治蔬菜,才觉得肚中饥饿。

    那边妇人叫道:“你便在此处住下。”顾鱼儿进了屋子,见屋子干干净净,收拾整齐,心下先喜爱了三分。对妇人道:“大姐,有什么蔬菜水果,上来我吃,我银钱不少与你。”妇人道:“我这有几斤牛肉,几斤馒头。”顾鱼儿道:“我是胎里素,不吃牛肉,与我几个馒头好了。”

    那妇人笑道:“小姑娘倒也省心。”说罢走出屋子,向那边招呼伙计。顾鱼儿自整理床铺。不多时一个伙计进来,端着个托盘,盘子上放着几个馒头,顾鱼儿见状,道:“大哥放那边便是。”伙计低声答应,把餐盘放到桌上。顾鱼儿抬头看那伙计,见他身材瘦小,禁不住怜悯,拿个馒头给他,道:“大哥也吃一个罢。”

    那伙计听闻,猛地抬头,顾鱼儿倒先吓了一跳。只见这伙计惨白个面孔,两眼乌黑,少见眼白,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顾鱼儿啃啃巴巴道:“大哥……你没事罢……我见你……”伙计阴森个面孔,转身走出房门。

    顾鱼儿心生怯意,见那伙计背对月光,竟没个影子,走路拖拖拉拉,却不闻脚步声,倏忽间已不见踪影。顾鱼儿心道:“这大哥好厉害的轻功。”

    她拿起馒头就要吃,又不觉腹中饥饿了。拿着绢儿,包住馒头,放在行李中。打开床铺,渐渐睡了过去。

    将及半夜,顾鱼儿感到一阵凉意,惊醒过来,原来是被子盖斜了。正要睡去,迷糊间听到一阵絮语,说什么“倒了没有”“正要宰杀”之类的话,霎时间清醒。

    顾鱼儿卧在床头,暗想:“只怕他们要宰牛。”又觉心下不安,仔细分辨。听到那伙计说:“那几个馒头真切没有了,料想女娃子早已吃了。”妇人道:“你须要仔细分辨。”那伙计道:“定是吃了。”妇人森然道:“叫那女娃子不来,偏是不听,活该害苦她自个,今晚便叫她死个不明白。”

    顾鱼儿心中大骇,就要逃跑,却发现身子僵硬,浑身冰冷,不能动弹。不禁流下泪来,心想:“再不能见爹爹了。”

    恰在此时,屋外传来轱辘轱辘的推车声。听到那伙计说道:“是主人回来了。”过了片刻,听到一汉子声音,原来是先前顾鱼儿见到的砍柴汉子,他道:“下午那个小姑娘,不知道到了没有?”那妇人道:“正有个穿红衫的小媳妇,倒在后屋里。”顾鱼儿心道:“谁是小媳妇?你迷晕我,还胡乱说话,真不害臊。”也不觉得害怕了。

    那汉子道:“小四,你且走开,我有几句话,要与你主人分教。”过了一会儿,又听那汉子道:“我方才想了想,觉着这孩子面熟。若是故人之子,切不可害他。”那妇人冷笑道:“故人之子?哪个故人?你如何身处此地,难道与你什么故人没有干系?”那汉子叹道:“只怕这故人于我有大恩,我老鬼虽说了要断绝往日情义,到底不好说。明日再说罢。”又是叹了口气。继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屋外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