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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盼新年,胜旧年


    云乐舒笑笑,“于家国,我祝四海升平,君民皆安,于个人,便祝你平安喜乐,得偿所愿吧。”

    这后面的祝词,却也是在祝她自己,但愿君亦止要的后宫秩序能真的建成,但愿他的天下能如楼外这番安居乐业、民殷财阜。

    而她自己——能皈依本心,如愿以偿。

    君亦止听罢开怀一笑,“朕或许已实现了一半。”

    云乐舒不解其意,却也没兴趣攀谈这个话题,只顾细细地品那秋露白。

    清酒入喉,滚入肝肠之中,化成酒热,暖了五脏六腑,君亦止只道腊月冬夜,饮酒作乐,心上人在侧,真是一桩美事。

    楼下露台传来鼓乐之声,虽相去有三楼之隔,却犹能在万般喧嚣中拔地而起。

    同鼓、板鼓、小钹、木鱼、梆子打击之声此起彼落,相辅相成,数种敲击,绎成合奏,为樊楼的繁华热闹添了分喜庆。

    “鼓乐合奏《万家欢》,着实应景。”君亦止道。

    云乐舒道,“我对鼓乐一窍不通,却也觉这曲子应景,这样稠密有序的鼓声,热热闹闹的,听来真有千门万户、齐乐融融之感,曲名取得也好。”

    君亦止见她挨着窗,不免忧心,问道,“你可觉得冷?”

    “喝了酒,觉得周身暖暖的,一点儿都不冷,今天天儿也好,都不怎么觉得冷呢。”云乐舒夹起个荷包里脊,三两口下肚,连连夸赞道,“你快试试这个,表皮又酥又脆,肉质软嫩鲜香,真不愧是镜水楼的招牌菜。”

    君亦止见她喝了酒,面上微微泛着红光,未见任何畏寒之状,才放下心来。

    不消一会儿,伙计陆续又上了龙舟炸鱼、什锦火烧、淡菜虾子汤、文思豆腐羹、雪花桃泥等等,云乐舒这会终于觉得饿了,便大快朵颐起来。

    一壶秋露白很快便见了底,云乐舒却不敢再要一壶,唯恐自己忘情贪杯,重蹈那夜的覆辙。

    君亦止见她馋得很,便吩咐伙计再上一壶,惹得云乐舒连连摆手。

    一旁的伙计笑道,“公子大可放心,秋露白是我家最温和的酒了,八分是鲜果的汁,两分是初酿的酒,便是那酒量极低的小娘子,喝个十壶八壶的也很难醉的。”

    云乐舒放下心来,两人又慢慢悠悠吃喝了会儿,往来宾客依旧络绎不绝,楼下那曲乐歌舞也换了几轮。

    赏美景、听歌乐、品美食、饮佳酿,云乐舒只觉得许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过了。

    今日与君亦止松弛地相处了一日,倒也真的开心,她一上午的低沉难过,直到此刻,已消失殆尽。

    她借着微醺的酒劲,眉眼含笑与他认认真真说了句,“谢谢你——”

    君亦止爱怜地抚了抚她微微泛着酡红的脸,反与她说了句,“是朕该谢谢你。”

    谢谢她,让他早已冰冻千尺的心重新回了温,谢谢她,让那些尘封多年的记忆见了光,谢谢她,愿意陪在他身边,陪他圆无数无数的梦......

    云乐舒只道他也喝得糊涂了,谢她做什么呢?他们是钱货两清的关系。

    他们二人此刻是从未有过的和谐,仿佛曾经那些龃龉和冲突都在今日忽然消匿无声了。

    只是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后,又该飘然何处?

    酒足饭饱,听得窗外一声闷响,漫天的光自窗框透入,照得楼里明亮如昼。

    有人兴奋地低呼,“开始燃焰火了!”

    云乐舒便提议道,“隔着窗看焰火总归不过瘾,我们提了酒,寻一条小船,到船上去看吧。”

    珣阳环水,水道小桥繁多,京中人家尽枕河而居。

    桥畔灯影灿烂,而河上行舟无数,楫棹翻桨,既有悬着各式花灯的灯船,又有雕楹碧槛的画舫,更有些风雅人士立于船头,吟诗作赋、把酒言欢。

    君亦止扶着云乐舒上了一艘画舫,未免闲人叨扰,便与船家相商,把画舫包了下来。

    他藏了私心,便是想拥着她看完这场绚丽的焰火,不叫任何人打扰。

    焰火似流星扑簌坠落,于飞桥相通处、于沿岸灯火间、于两心相近时肆意绽放,何等华丽壮观?何等温馨圆满?

    烟火明灭中,云乐舒安静地立在船头,提着摇着尾巴的兔儿灯,仰着头目光迷离地望着漫天绚丽,像一位降临俗世的小仙童。

    火花在她脸上一幕幕地闪烁,君亦止的心似被什么挠得又热又痒。

    他伸手揽住她的肩,小心翼翼在她发间落下一吻。

    人人仰头看焰火,只有他,在看她。

    云乐舒却似被那焰火迷了魂,又或是秋露白显了劲儿,仍痴痴看着焰火,竟没有发现自己被君亦止揽在怀里,还当众被他落了一吻。

    也有人留意到那缱绻的一吻。

    那吻落人眼中,便是一幕露骨的香艳画面,有人叹道,图璧民风愈发开放了,如今两名男子竟都敢当众做这等有伤风化之事了,当事人却——毫不在意。

    最后一簇焰火终于燃尽,云乐舒却突然哽咽道,“这样好看的焰火,紫璃都不能陪我看了。”

    她瘪了小嘴,竟呜呜落下泪来,似乎很是委屈,很是伤怀。

    这秋露白虽不致人昏醉如泥,却能使人乐则更乐、悲则愈悲。

    君亦止怎知她暗中思忖的是什么,她心里想的是——她即将离开珣阳,奔赴到一个未知的地方,甚至可能离开图璧,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紫璃身份敏感,对她的事只能多加避讳,那么也许连书信都通不得,这辈子多半便是“生离”了。

    君亦止只当她又喝醉了,却许她放纵地哭,只宠溺地婉言哄着,“这有何难,焰火要多少都有,朕许莫氏常常入宫来陪你,也许你偶尔出宫到王府与她相聚,她怎么会不能陪你呢?”

    他们所乘的画舫正穿过一处窄桥,又迎面来了一条挂满彩灯的船,船家便放缓了摆桨的速度,提醒道,“画舫过桥,公子站稳啦。”

    两船相遇,又逢窄桥,却因船家驶船技艺纯熟,未生多少颠簸,云乐舒却因薄酒微醺,失了重,便欲倾倒。

    君亦止急忙扶住,顺势与她坐了下来。

    如此依偎靠着,观过往灯火,默默无言,不知过了多久。

    云乐舒吃了酒便发困,倚在君亦止身侧,隐隐显出惫懒之态。

    她回顾与君亦止同行的这稀松平常却尽情尽兴的这一日,只觉得像个梦,她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又晃了晃手里的兔儿灯,努力地瞪大了眼睛,才觉得真切了些。

    君亦止摸摸她的头,附在她耳边低声道,“若是倦了便睡吧。”

    玩闹了一日,又饮了那么些酒,是该倦了。

    但愿她今日玩得开心满足,但愿她眉间愁思能因此消减半分——

    他方说罢,云乐舒便似卸了防备一般,依偎在他怀里,昏昏睡了过去。

    他偷偷在她娇艳欲滴的唇上深深吻了一会,她竟也只是嘤咛一声,在他怀里重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君亦止一时失笑,看着她身侧那摆着尾巴的兔儿灯和那壶还剩大半的秋露白,露出个真切又明亮的笑来。